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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位置:「Earth-01」主时间流
代码名称:“泛人类史”
观测继续。
正在向管理员「亚历山大·普罗维登夏」 移交手动操作控制权。
观测线准备就绪。
正在待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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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在漫步,脚下的大地一深一浅,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武器造成的这样坑坑洼洼的地势。灰黑色的狼烟混合着烧焦的尸体的难闻气味如层层乌云之下伸出的尖锐指爪,嵌入泥泞的土地之中,好似要把整块战场连根拔起,拿到手上把玩。
断裂的兵器如长戟、短戈交叉纵横,每个无主的兵器都会找到一个它们的终点——某个死者的胸膛,或是四肢。他们的面色都一样惨白,有些人的五官和牙齿都有残缺,在冷兵器时代,战争落实到每个个体身上的方式都不同;但当你的兵器损坏,你的敌人近在眼前,作为杀戮器官的大脑会让你做出最原始的行为。
这个被长剑枭首的士兵曾经是两个女孩的哥哥,他们的母亲在女孩出嫁后苦苦等待当兵的长子回家带她离开难民营;另一个被长矛穿刺了喉咙的士兵是他妻子的唯一依仗,她等着他回来,如他们曾经跋山涉水相逢一样。』
『 如果他在现实中看见这一切一定会吐出来,所以他很庆幸自己没有真的看到这一切,这些现实也对他来说足够虚幻。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所以他清楚明白他应该做什么。
闭眼不看。
可那些气味却不停地钻进他的鼻子,让他的大脑保持思考。这些士兵有多少真的理解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位置?他们有多少人真的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战?
为某个人的野心、为某个势力一统天下的梦想,还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可不论战争的动机多么的不合理、不正义,却总有人奋不顾身地享受杀戮其他生命这一不常有的特权。
因此他有时候只好认为,无缘由的彼此憎恨,恐怕是人类作为群居生物的天性之一。』
『 在死亡与销声匿迹的哀嚎的彼岸,一位白衣的身影无数年如一日地坐在尸体堆成的秃鹫的盛宴上,长裙沾染血污,白皙的足底踩在黑红色的肮脏土壤之上。
倩影长发飘舞,望向正在西沉的落日。血色的天体沉入地平线以下,将属于白昼的永恒光芒定格在希望将要彻底熄灭的刹那之间,并在那里永远为他们二人而驻足。
他停下脚步,跟着那个白色的影子一起看向天边,令人舒适却因为战场而无法放松下来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直到那个身影转过身来,向他开口。
:【战场幽影】(*缥缈之声):“——门。”』
『:【自己的声音】(*保持沉默):“……”
在几次呼吸后,倩影再次开口。
:【战场幽影】(*模糊的声音):“有———在—门。”
他感受着发丝摩擦脸庞的感觉,这是任何所有其他梦境都无法感受到的。
他也知道,梦马上就要结束了。
:【战场幽影】(*清晰之声):“有人在敲门。”
于是他翻身睁开眼睛,拍下电子闹钟屏幕上面的按钮。』
『————————————』
观测时间:
西历·2018年·8月27日·上午07:22
观测地点:
亚洲·密克罗尼西亚共和国·龙岘/德拉科尼亚·离岛湾区·龙湾公寓社区·14号楼·304号间左侧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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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声音】(*揉眼睛):“——我听到了。”
他掀开被子,背上出汗了,T恤黏在了身上。昨天晚上理论上应该是龙岘开始降温的节气了,他为了省点电费就没有开空调,留着定时打开的风扇。
早上起来电扇还留在昨天晚上的角度,说明电费在那时候就耗尽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拿起手机,还剩34%电量的电池证明充电器和插座一起在对他撒了一个“你的用电账户里还有钱”的谎。』
『:【自己的声音】(*下床):“来了。”
他找到拖鞋,对着镜子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天生带卷的一点好处就是怎么睡每天的发型都大差不差。
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可能是朋友寄来的快递,也可能是水电费欠费账单。
:【自己的声音】(*迈向门边):“我知道啊,我昨晚睡得很早好吗。”
他踢到了自己的包,里面的几本书翻了出来,他来不及收回去了。
:【自己的声音】(*摇头):“胡扯,我只有昨天回来的时候没把它挂在架子上。而且哪家水电公司早上六七点钟起来抄表?我哪儿想得到。”』
『 门外是和穿着蓝色制服的快递员,那人满脸是汗地将一张黄绿色的复写单和上面夹着的油腻腻的圆珠笔递了过来。
:【快递员】(*看手表):“14号304的到付。”
:【自己的声音】(*看向快件):“地方是这里没错。”
那是个信封,上面有他熟悉的手写字迹。他现在知道这是什么,于是他接过来签了字。信封比他想象中得要沉得多,有非常结实的手感。
他关上门,把信封放在桌面上,它在玻璃桌面上发出了金属砧板落地的声音。』
『:【自己的声音】(*伸了个懒腰):“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早了三四天,我以为要到九月才能拿到。”
他抓起床边的校裤穿上,拉开窗帘。
:【自己的声音】(*走向桌面):“鬼知道,他就算真的给我寄手雷我也不会觉得意外的。我打算换个台子,那个打磨的时候太硌屁股了。”
他开始撕信封。
:【自己的声音】(*耸肩):“废话,你当然没感觉,又不是你坐在那儿,况且你连屁股都没有啊。”』
『 他把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里面是用牛皮筋捆起来的一叠钞票,比他之前收到的都要厚,这让他有些起疑。更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是信封里除了钞票之外的东西。
一小叠用一样的牛皮筋包起来的金条。每根金条如食指般长,厚度比手机还薄一些。金条的表面印着他看不懂的华丽西洋纹章,并追加着一行刻录体小字:
“Association Authorized Purpose Only”。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这东西让他本能地不舒服。』
『:【自己的声音】(*来回翻阅信封):“……这是什么东西?”
信封上只有手写的这里的地址,别的一概都没有。
:【自己的声音】(*放下信封):“我当然知道这是金子,我是问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这玩意能花出去吗?能够被当成普通的金制品被卖掉换成钱吗?
他注意到上面提到了某种协会(Association),如果这些金条非法怎么办?就像钞票,从银行抢出来的钞票有编号,花都花不出去。
:【自己的声音】(*抓起钞票):“不是,我当然知道是因为我撕开了信封把它倒出来了——算了,你只是在逗我。我得去学校了,这些事等我回头再想。” 』
『 他抓起学校的外套,黑色的上装有红色的装饰性包边,在本地的几所学校里他的已经算是非常好辨认的了。
他流利地穿上鞋,拿起书包和门边雨伞架里用亚麻色布料打结包起来的东西,把这根比手臂略长的长物和包一起斜挎在身上背在背后。
关上门锁上之后,他从胸口口袋里取出一条口香糖,打开包装袋塞进嘴里,拿出手机打开节能模式,点开社交软件。』
『:【自己的声音】(*来回翻阅信封):“……这是什么东西?”
信封上只有手写的这里的地址,别的一概都没有。
:【自己的声音】(*放下信封):“我当然知道这是金子,我是问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这种东西。这玩意能花出去吗?能够被当成普通的金制品被卖掉换成钱吗?
他注意到上面提到了某种协会(Association),如果这些金条非法怎么办?就像钞票,从银行抢出来的钞票有编号,花都花不出去。
:【自己的声音】(*抓起钞票):“不是,我当然知道是因为我撕开了信封把它倒出来了——算了,你只是在逗我。我得去学校了,这些事等我回头再想。” 』
『 他抓起学校的外套,黑色的上装有红色的装饰性包边,在本地的几所学校里他的已经算是非常好辨认的了。
他流利地穿上鞋,拿起书包和门边雨伞架里用亚麻色布料打结包起来的东西,把这根比手臂略长的长物和包一起斜挎在身上背在背后。
关上门锁上之后,他从胸口口袋里取出一条口香糖,打开包装袋塞进嘴里,拿出手机打开节能模式,点开社交软件。』
『 他的聊天窗口里只有一个置顶,置顶人的ID是一个盾牌Emoji图标,头像是一头深红色的,鬃毛像盾牌一样的狼。这张图片出自亲友特别喜欢的系列游戏的最新掌机作品,他自己并没有玩过,但同意了对方一起换头像的请求。
所以他的头像现在是一匹蓝色的,叼着宝剑的狼。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没有认真问过,这个话题亲友一旦打开话匣子就说不完。
他没有太多可以真的交心的朋友,并非自己不想陪他,只是单纯的经费不允许他买些这种娱乐设备。
对方今天不在线,也没有回复他昨天晚上发的图片。』
『 没回复也无所谓,回到班上就能看见了,他倒也没有那么分离焦虑,他清楚地明白想要让一个人保持冷静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保持一个人。
好吧听起来有点废话。
他来到了地铁站,刷过卡后从人群里挤到地铁车门的开门位置,在等车时打开了手机的另一个二手设备交易网站,想看看他之前非常中意的一款耳机到底有没有降价,再看看评论区电子产品区资深用户的评论,反复思考到底要不要咬咬牙买下。
他边思考边上了地铁,这几天的地铁班车变少了。新闻说城区北边的车道出了点问题,所以减少了车次,这就导致自己必须更早起床了。
他打着哈欠。』
『 很快他就到了学校门口,上学的这段路是他一天中精神最模糊的时间,每天看着千篇一律的风景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打算和其他学生一起进入学校的时候,他被门口的值班老师拦在了“龙岘市立国际高等学校”的石质雕塑牌匾下面。
:【执勤教师】(*松手):“——又是你小子,剑道社团的是吧。”
:【自己的声音】(*指了指后面用布包着的长条):“总不能是自动步枪吧?”
:【执勤老师】(*摇头):“喜欢校园枪击案就转学去堪萨斯州。跟你讲了好几次用专门的泡沫套盒装起来,哪儿有这样背着来的,不三不四的。”
:【自己的声音】(*调整背后东西的位置):“社团不肯给我订做一个盒子,我也想要个体面点儿的盒子。”
:【执勤教师】(*看向其他学生):“我懒得和你扯皮,该找谁找谁去。”
他从那老师身边经过,走向教学楼。他根本没有去过剑道社团,单纯是因为自己的亲友和剑道社长关系良好,让自己挂了个空名,所以他才能天天背着这个可疑的长棍到处走。』
『 他想着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打着哈欠缓慢移动。等他走到班上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大家都在位置上等着第一节课的老师点名。
今天是那个他们的班主任在上周提到的交换教师来上课,这是个个子很高干瘦的金发欧洲人,他拿着一份学生名单,甩手示意他赶紧回到位置上。
他佯装抱歉,从桌边穿行,在中央排的第七张桌子前坐下。是的,他很想要窗边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但那个位置属于比他更会享受学生生活的人。』
『 他屁股还没坐热,讲台上老师的目光就朝向了自己。
他和这个临时英文教师的眼睛对上视线,发现附近其他的同学也都在看自己。
:【英文老师】(*蹩脚中文):“小李(Shaw Lee)?”
他愣住了。
:【自己的声音】(*疑惑):“…什么?”
附近的几个同学已经开始笑了。
:【英文老师】(*重复):“你是不是小李(Shaw Lee)?”
:【自己的声音】(*指着自己):“……我…是吗?”』
『 大家笑的更开心了,直到他们的班长举手,和老师搭话,告诉老师自己可以代为他点名。英文老师如释重负,把名单给了她。他们的班长是个一板一眼的人,而且中文很不错。
他把书包塞进抽屉,等着班长再念一次名字,把名字念对。
:【班长】(*按照顺序):“黎霄。”
:【黎霄】(*举手):“现在确实是我了。到。”
他放下手,把书包里的课本往外掏,怎么也找不到英文课本。他想起来可能是自己出门前踢到书包导致飞出去了,所以他干脆停下来,听她把名字念完,和旁边的同学拼个桌看课本。』
『:【班长】(*继续点名):“克里斯·杰斐逊。”
后排高个子的男生抬手应到。班长的眼睛确认了一下后才继续往下读,估计还得有一会儿,不过他记得大家的名字的顺序,他知道哪些名字靠后,他接着又等了好一会儿。
:【班长】(*开口):“吴志贵。”
比如这个。这个名字就很靠后,说明快结束了。
他抬起头,第一排的男生应到。这个人是倒数第二个,在名单最后的名字前一个——最后一个是他的亲友,点名马上就结束了。』
『:【班长】(*放下名单):“卢君义。”
是的,这个就是他的亲友的名字。他每次听都想笑,亲友本人却不觉得羞耻。或许他的家长特别沉迷某部古典小说,于是给他起了这么样一个名字。
他觉得这个名字的好笑程度不亚于有人叫什么姜子牙和赵云。虽然他自己的姓氏和名字所用的字也不怎么常见,但好笑程度和亲友的不是一个方向的。
当然相处的久了,也就没有那么逢听必笑了。他看向亲友的位置,那里是空的没有人。
他请病假了吗?
他看到老师和他有一样的疑问,班长只是摇了摇头,说明没有收到请假的消息。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人的身体好得像头牛,不可能得什么感冒之类的。有什么需要请假的事他也肯定会提前留好消息。
怪事一桩连着一桩。』
『 他决定等下课之后去一趟卢君义家里。他和自己一样,都在离岛湾区的公寓社区里,只是不在一个社区,离得稍远些。
他开始觉得有些烦躁,卢君义没来学校就代表他要一个人度过三个课间和午休,一个人吃饭这种事周末体验一下就好了,如果在学校里还一个人吃饭,绝对会被其他人说是那种孤僻怪人。
他心不在焉地听完了前三节课,在第四节课快下课时,对方还是没有在聊天窗口回复或回电话。他决定不当孤僻怪人,他要趁着午休直接去一趟卢君义家里。』
『 午休的放学铃响后,他就收拾包从班里出去了。下午的课是体育课,他借口没带运动服,向班长请了假,对方认真的眼睛的确相当漂亮,他差点没说出真话来。
下楼的时候有不少人围在操场附近,一个看起来大他们一两级的学长正在不断尝试跳高,有人发出嘘声,有人在欢呼。他其实也挺想看看热闹,不过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奔向地铁之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向对方的家里。上周他和卢君义商量着要不要搬家,搬去更靠近市里的地方。会不会他在放学后替自己去踩点了,睡得特别晚?
亦或是他喜欢的游戏出了新的活动,要获得某种“最强”宠物?
可能性有很多,但哪个都不太像卢君义会做出来的事。』
『————————————』
观测时间:
西历·2018年·8月27日·中午12:01
观测地点:
亚洲·密克罗尼西亚共和国·龙岘/德拉科尼亚·离岛湾区·极客公寓社区·C9号楼·617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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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第四次敲门,依然没有人回应。
这种情况不常发生,不如说从未发生。
:【黎霄】(*拍门):“你在家吗?”
门后依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开始觉得烦躁而不安,他开始拧动门把手,尝试从外面进去,或者弄出更大的声音让卢君义听到,两者都失败了。
:【黎霄】(*停下):“——什么?什么痕迹?”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开始观察楼梯间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他看到有一个贴满了换群开锁的小广告的消防柜,打开之后里面只有折叠起来的软水管和喷头。
他可以打电话让师傅来开锁,但那得等多久?他现在无比确定卢君义肯定出了什么事,他一秒钟也等不了。
他深呼吸,抓住了门把手。
:【黎霄】(*盯着门锁):“帮我一把。”』
『 没等几秒钟,他闭上的眼睛就睁开。
黎霄迅速用力,清脆地一声响后,金属断裂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他把防盗门的门把手连同里面的锁芯锁机结构一起拔了下来,复合材料门板上留下一个洞,可以看到里面没有开灯。
他伸手从洞里进去,把里面断在门扣处的门闩拧断抠下来扔在里面的玄关上,再把手从洞里抽出来,从外面推开卢君义家的正门。』
『 玄关和客厅一样黑暗,鞋柜里传来烧焦的味道,他拉开柜门,里面塞着许多黑色的结晶块状物,看起来它们经历了某种超载之后全部变成了焦炭。
入门的脚垫上有深色的血迹,还没完全干透。他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他知道在他生活的世界之外有另一个世界,他也知道那个世界不会主动向他们这些普通人靠近。有时候能发出常人发不出的劲是一回事,但那些怪力乱神引起的重伤甚至死亡绝对是另一回事。
他知道卢君义家里对那些东西有过研究,可他从来不知道他本人也对这些事有涉猎,从门口所布置的东西来看,卢君义接触那些事的深度要远超过自己。
那么留下血迹的,要么是一个倒霉的不知好歹的货色——这无法解释他没有回复自己的信息,所以答案大概只有一种。
卢君义接触得还不够深。』
『:【黎霄】(*尝试开灯):“卢君义。”
他尝试打开电气开关,白色开关盒子里传来了难闻的铜丝橡胶皮烧焦的味道,电灯完全没有遵从他的指令的意思。
房间里还是沉默的黑色,沿着他前进向房间深处的方向血迹就越来越明显,直到他看到了歪斜在卧室门边的人形,他才确认了这件事。
这件恐怖的事。
他死了。』
『 卢君义的尸体的胸膛前有一道尖锐物品贯穿的伤口,这是致命伤却不是第一处伤口。从他死前按压的位置来看,腰腹的才是第一处伤。
某个入侵者进入了他的家中,出其不意地破开了他所布置的防护,并一击刺穿了他的腰腹。木质地板和天花板上到处都是电弧划过的焦黑,卢君义在最后的时刻一定放出了许多的力量去对抗这个神秘的入侵者,最终不敌。
尸体腐败和苍蝇嗡嗡飞的混合感官体验让他一下就感觉想吐,他冲向了洗手池,看见金属洗手池底部用血画着某种圆形的神秘符号组成的阵。他没来得及细看,不受控制的呕吐物就把这些东西都盖过去了。
他瞬时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在瞬间崩溃了。』
『 黎霄打开水龙头冲着呕吐物,接水擦着嘴,只感觉天旋地转。他坐在了卢君义的旁边,尸体诡异的死相非常不自然,也代表着生前的痛苦。
他害怕的不是卢君义,不怕尸体也更不怕鬼。他活着的时候就是自己最好的亲友,死后又怎么会害他?如果他的尸体现在真的动起来,他也只会拥抱他,仅此而已。
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事,他应该报警吗?如果不报警,警察发现这里的尸体后,向他质询,他有什么理由和借口呢?警察会怎么调查?会不会把自己作为第一嫌疑人?
他的大脑一团乱麻。
:【黎霄】(*搂过尸体的肩膀):“你一直比我聪明,你从没跌出过成绩单前十。我真想问问你,现在该怎么办。”』
『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黎霄感觉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被抽走了,而挖走血淋淋的一块肉的“异常”绝不会就此收手,那不合常理的事项一定会继续带走他别的东西……或者更糟糕,摧毁完全无关者的生活。
卢君义不能白死。
他必须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昨天晚上在这间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注意到尸体上的异常。伤口处流动着依然活跃的“气”。那些西洋人对这种能量有他们自己的叫法:魔力。这是他唯二的线索,最后一项线索来自亲友已经有尸僵的右手手背上。
那是一种如死尸淤青般的红色斑纹,每一秒都在逐渐变得暗淡,现在已经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了。』
『:【黎霄】(*握住他的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知道这东西的线索?他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那个洗手池里的仪式,什么都可以,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等待着,房间里只有刚才打开过的水龙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
:【黎霄】(*起身):“我知道了。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我绝对要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我绝对要知道他为了什么而死。”
他走向卢君义的卧室,开始摸黑寻找着东西。』
『 在一通乱摸后,他最后选择了卢君义的床单和被子,他将这两块大布料拽到了客厅,平铺在地板上没有血迹的地方,将他的尸体拖了过来,放在了被子上,用被褥把他完全裹起来。
紧接着用床单把染血的被子完全罩起来,包裹住所有的红色。随后他找来几条两米长的网线和USB线,绑在一起连成一条特别长的绳子,把被子和卢君义捆成人形的包裹,用剩下的绳子把包起来的尸体背在背后。
他去过那个地方,记忆中的那里和这些不存在的怪异八竿子打不着,但那地方却有着合理性。
他打开了门,并反锁,确认没有任何人看见他后,背着亲友的尸体出发了。』
『 他背着这样的东西在街上行走意外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不论如何杀人犯自己背着尸体去自首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超乎正常人能想象的逻辑,再加上他是个穿校服的年轻人,那么背后背着的恐怕就是某种人形玩具吧。
因此觉得他很诡异很可怕的人几乎没有,用眼神和表情嘲笑他的人一路都是。
他没有在乎那些事。他回忆着许多过去的日子,他和卢君义在学校的天台上看着他玩掌机,他为了某个颜色不同的电子宠物而欢呼雀跃,让他也忍不住笑起来。那些事就发生在几天前,而他现在背着亲友冰冷僵硬的尸体,在路上一步步行走。
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也会觉得这个故事非常荒谬,然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但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为了某种自己完全不理解的事情而死。他的未来已经彻底终结,以前他以为自己会和卢君义参加彼此40岁的婚礼,但那已经不可能了。他就像一个报废了停服了的游戏,永远不再会有任何的更新。
突然间,他就需要自己一个人走完后面的路了。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背上的东西非常的沉重,几乎要把他压垮。』
『 他穿过了人流,从一条几乎没有人前进的小路踩着石板,向山上前进。竹林在夏日的午后热风中沙沙作响,云山上很安静,没有鸟叫也没有虫鸣。
他在几块灰青色的磨制石砖前停下,他盯着石砖,调整着姿势。
:【黎霄】(*突然笑出来):“刷新点坏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在说给谁听。没有人回应他。这几块石砖是山上古代的小香炉的一部分,他们带着掌机曾经在这里刷出过好多种异色的电子宠物。前段时间的大雨之后,它裂了一块儿。卢君义说这东西撑不了多久了,他们商量着之后要去哪里刷别的。他提议说去个近一点儿的地方,卢君义则说越是人迹罕至越“神秘”越好。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前进。他本能地觉得自己是和卢君义一起来的,所以他下意识地说了刚才那句话。
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回复他了。』
『 他最后停在了几级台阶前面。
面前的古刹在山林之中被绿意淹没,木质结构和石砖都已经看起来年久失修,大门紧闭。
这就是他要来的寺庙。
:【黎霄】(*放下尸体):“下一步怎么办。”
他听着风声。
:【黎霄】(*眯起眼睛):“你确定吗?”
几只飞鸟从头顶经过。
:【黎霄】(*伸手向后面):“我知道了。”』
『 林间阵风骤起,他抓住米黄色封布的一角,松开的绷带和他的衣角发鬓一起在风中跃动,四散满溢的魔力化作蒸腾之气跳入风中,阵响从竹节中呼啸消散。
在封布之下,他一直背着的是一柄青铜色的直剑,他的手指接触到宝剑的剑柄时,剑刃在鞘中颤抖着发出锋锐剑鸣。
他抓住宝剑,将它抽出。热风气流向着它汇聚,然后被剑刃切裂成无声无色的气之残骸,化作乱流进入升腾的空气之轮回,重新化作山间自由的风。』
『 他甩动手腕,剑锋破开气流在面前的空间上切开了裂隙,几秒钟内透明的结界就从这个创口开始被割裂,逐渐消散。
黎霄看见了结界之下的古寺,红色的砖瓦和漆皮经受了长久岁月的洗礼,现如今也只剩下宝刹的一隅能够证明曾经这里是被信众挤得门庭若市的大灵地。
牌匾千年如一日地悬在寺门上。
:【黎霄】(*收起宝剑看着牌匾):“唯识宗仙踪寺。”
他抓起卢君义的尸体,扛在肩上推开寺门,进入了寺庙的中庭。』
『 寺院的中庭站着几个僧人,他们手持禅杖,在门厅的两侧站立,口中默念着经文。正中央有一位年轻的僧侣,披着棕红色的半袈裟,他面容坚定,如菩提树下的一座雕塑。
:【黎霄】(*开口):“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修善】(*点头):“既已至此,我已知施主为何时而来。”
:【黎霄】(*指着尸体):“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在死前摆了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法阵,他被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好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修善】(*心平气和):“贫僧理解施主的痛苦,可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贫僧和这寺唯一要知道的事只有一件:施主心中有何所愿?”
黎霄停了下来,他开始感觉从他久违地拔出剑起,他就正在进入一个他想要躲避的世界。这些僧人和那些神秘兮兮的神父修女没什么区别,禅杖和十字架型的刀兵也如出一辙,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标志。
可他无路可退了。
这一切必须有个意义。』
『:【黎霄】(*向前一步):“不论他闯进去的事是什么,我都要跟着。”
:【修善】(*郑重):“哪怕此劫苦难,凶多吉少?”
:【黎霄】(*取下剑):“哪怕刀山火海,他的一辈子必须有个答案。要是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他也会这么选。”
年轻的僧人点了点头。
:【修善】(*走向内殿):“施主随贫僧来。”』
『 内殿中有一个跪坐在蒲团上的老僧,鹤眉垂至双颊,脸上几乎只剩下贴在骨骼上的皮肤了,捧着经书的手指瘦得和鸟爪没区别。看起来已经不能用“年迈”来形容了,一定要找个词描述的话,黎霄会用“古老”来形容。
:【黎霄】(*好奇):“这位是?”
:【修善】(*介绍):“法号朱阳,是本寺的方丈。所有进出内殿的施主都必须得到首肯。”
老僧微微颌首,他发誓自己能听到这具躯体的头颅摆动时发出骨头的摩擦声。他到底多少岁了?
:【黎霄】(*看向僧人):“这是同意了吗?”
:【修善】(*打开殿门):“我们的方丈比较不善言辞。”』
『:【修善】(*带着他从门道中穿行):“自佛顶骨舍利现世以来,噩兆不止。贫僧以为这片土地绝不会引来此劫,却也始料未及。”
:【黎霄】(*左右看):“——什么劫?”
年轻的僧侣指了指门前的两根柱子,上面雕刻着已经显著磨损的词句。
“輪迴鏖劫苦戰 眾生皆蒙塗炭
唯得釋迦淨全 為求七識根源
涅槃之刻真現 馭靈主授銘唁
四十九重循天 夙願宿命俱鑒”
他无法从文学性上分析这些句子的艺术价值,因为他知道那些真的很有艺术性的句子他都看不出直接含义,可这些词句他能看得懂,且能够了解背后不寒而栗的结果。』
『:【黎霄】(*念出):“为求释迦净全…七识根源…?为了这个东西而展开的某种仪式吗?”
:【修善】(*点头):“施主聪慧。在西洋的术道之中,有一至高无上的法器,唤曰「圣杯」。此物相传盛放过基督的鲜血,因而拥有了将天下一切大愿实现的神力。
而在此地,亦或是龙脉更加兴旺的大陆,佛门称其为「释迦净」,寓意盛放过释迦摩尼割肉饲鹰时留下的残躯。内中能够抵达森罗万象之根源之物便被称为「七识源」,七识便是除去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此凡人躯壳六识与阿赖耶识。”
:【黎霄】(*看向僧侣):“为什么最后一个名字不一样?”
:【修善】(*拉开里面的门):“「阿赖耶识」意味宇宙万物无法规避的、外界所施加在自身上的宿命,与超脱自我的、内在的、实现宿命的无匹潜力。”
:【黎霄】(*走进内殿):“无法规避的究极宿命。”』
『:【修善】(*指向内殿的壁画):“而每隔十数载年岁,沉睡于龙脉中的「释迦净七识源」将会复苏,向世间播撒除生劫、死劫与红尘劫外的第四劫,曰「轮回鏖劫」,西洋唤之「圣杯战争」。”
:【黎霄】(*恍然大悟):“——所以他参加了这个圣杯战争,为了求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丢了性命。”
:【修善】(*点头):“正是。”
:【黎霄】(*看向四周):“若是战争,就一定要有兵器。鏖劫之中总不能只靠双手,他们的兵器是什么?”
僧侣再次示意他看向壁画。』
『 木质的雕塑上飞龙走凤般地雕琢着精美无比的镂空纹样,华美至极的窗棂框架被放置在墙体上,墙面已经多处开裂,却依然能够看见上面的古画。从墙角的注脚上来看,这幅壁画完成于唐代。
画面上七个形象各异的武将、文士、僧侣等依次排开,下方用已经淡却的笔墨记述着他们的名讳。
:【修善】(*默念):“超越生死,是为得道涅槃。此些诸般,是为「涅槃灵」。此皆为青史留名的英雄豪杰,为了却心中妄执残念,响应凡尘的呼唤而还阳,将为其胸中回响对彼此诉诸杀伐,直至最后一人。”』

『:【黎霄】(*皱眉):“这就代表某位涅槃灵杀了卢君义,我要知道是谁。如何和它们中的任何一人联系?”
:【修善】(*指了指他的右手):“凡人之音传不至涅槃灵,须得降劫苦战,入位「御灵主」。施主的好友已取得位阶,想沉冤昭雪,必须替而代之,趁尸骨未寒、英魂未褪。请施主当机立断。”
他看着自己的手背,想起卢君义手上正在消失的红色淤青斑纹。
:【黎霄】(*握拳):“我同意。”
:【修善】(*点头):“则御灵主已继任。”
:【黎霄】(*急切):“这个什么御主可以就这样当上?那涅槃灵在哪儿?”
:【修善】(*指向门外的尸体):“施主天资聪慧。”』
『 他奔向中庭的尸首处,将床单和被子层层剥开,血腥气和尸体的腐臭气立刻逸散开,附近的僧侣们面色铁青。事已至此,他也来不及道歉了。
他在卢君义的外套内侧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红色的绒布袋子,不知道它本来就是红色还是在他死了之后才变成了红色。这个袋子里面有做完全的防水布层,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这是一卷巴掌大的竹简残片,上面有一些兵者斗阵等早就已经看不清的毛笔字迹,年岁久远。黄金色的光芒在脑海中炸裂,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某种东西选召,不属于自己的知识正在进入脑海。』
『——新的圣遗物档案已发现——』

『 他攥紧竹简,再次和无神且布满阴翳的卢君义的双眼对视。
:【黎霄】(*盖上他的眼睛):“……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要找到那个人,让这个人付出一切代价。”
他背起剑,向着寺庙的后院前进,在那里云山的高崖可以让他睥睨整个龙岘南侧的数个城区,午后的太阳正在逐渐西沉,如同梦境里的一样,仙踪寺的传统与古老躲藏在象征自然的山崖之中,而古色古香的砖瓦之外是山上的风力发电机,与山脚下繁华的、电气与科技统治的混凝土城市。
他现在要踏入两者之间的世界,他没有做好准备,可宿命并不允许他完全充足再出发,所以他临阵磨剑,让自己站到了这里。』
『 他按照记忆中的图案和刚才获得的新的知识,用红漆在地面上复现了那个神秘的法阵,随后将兵法竹简置于其中。
:【黎霄】(*呼喊):“我于红尘中被选诏,蒙得天音入轮回鏖劫——”
巨量的魔力从仙踪寺的地下喷薄而出,涌入他的脚下,红漆开始发出璀璨的白光,喷射着闪烁的魔力蒸汽烟幕,以太闪电从其中弹射穿梭,次元被打开裂隙的声音比他的剑鸣还要清晰,冲天的光柱飞上天际,随着他手背的疼痛,他看清了天空之中的腾龙欲飞的天象。』
『 城郊之外的洋馆里,少女抱着毛绒玩偶,不停地在手机上打字,昏暗的房间之中只能看到屏幕的电离白光,直到那光柱冲上天际,加入云中之龙。
她走下床,不安和烦躁爬上脊椎,于是她拉上了窗帘。』
『:【黎霄】(*抬起右手):“——乘涅槃灵之驭灵主——”
闪耀的魔力光芒从法阵中央的细线开始延伸,变成无法忽视的白昼极光,狂风迸裂如虎啸龙吟,赤红色的斑纹从他的手背下方的皮肤里涌现,无情地雕琢着他的魔术回路与未来的宿命。』
『 道场中,孤身的少女望向天空中从盘蜷姿态舒展开来的龙云,确认了最后一个星位的存在。她甩开手中的礼装和木刀,看向身旁不可见的幽影。
:【少女】(*低声):“七番目のマスター…”
幽影在黑暗之中沉默,不置可否。』
『:【黎霄】(*向前一步):“以求四十九难遇释迦净七识源——于伽蓝之涡……”
青天中的天龙之云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最后一个星位于云层中塑型,手背上的令咒转录完成,魔力蒸汽和烟雾中真以太被大魔术基盘刻录固定,万能之许愿仪正在为他编织梦与传说的具象化之物——
——命运来客。
他的涅槃灵(Servant)。』
『 直升机上,执行总裁正在对着平板,戴着降噪耳机在风声里大吐唾沫星子,高空下方的待建设工程如同指向天空的巴别塔,亦或是人类的其他奇迹。
贵宾乘客止住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扒住机舱门,看向城中央的光柱。
:【贵宾乘客】(*微笑):“It’s already began, the last one of us finally meets the Fate.”
:【助理】(*帮他拉上机舱门):“And what’s next?”
:【贵宾乘客】(*坐回来):“Si vis pacem, para bellum.”』
『:【黎霄】(*怒吼):“——响应召唤,现身尘世!汝剑之命同吾,匣剑帷灯以雪血仇!”
他的法阵的光柱开始逐渐偃旗息鼓,震动的大地和魔力也逐渐趋于平和,他看到魔力的浓雾蒸汽中站立着一个人影。
他真的踏入了这个世界,绝无回头之路了。』
『 红色的轿车高速穿行于环城攻速公路上,狂风和引擎的热能在车厢里沸腾,一同沸腾的还有车手的体温。
他摘下墨镜,按停车载播放器音响播放的杰里科·盖恩斯演唱的《A Place with no Name》,视线锁定在了天空中的星位之中。
他踩下油门,再次加速。』
『:【黎霄】(*眼前雪白):“……”
他因为瞬间被抽取大量魔力而支撑不住向后坐倒在地,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山风吹走了面前的蒸汽,他终于看清了他的涅槃灵。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武将,青蓝色的披风在山风中如神兽的鬃毛,胸口的铠甲由锋利澄澈照得天光的甲片层层组叠,臂铠与腰带上锈纹着飞龙与腾云,正如同天上已经消散的气象。
青年剑眉星目,一头长发绑在脑后,手中一面点燃的旗帜随着他的松手而在风中化作不可见的魔力余烬,他的眼中有着愤恨的火光和天意也不可夺的信念。』
『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一切就是如此的真实,他能看见青年呼吸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其胸中心脏灵核跳动的征伐战歌和运筹帷幄的才智。
随后,黎霄的涅槃灵(Servant)向他迈出一步。
:【涅槃灵】(*开口):“且问,足下当为吾之驭灵主?”』
[——目前为止的战果值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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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d-Nexus——
「Fate/Rival-War」
『异度链接·命运战争:究极宿命』
前奏故事其终
Episode-00
「轮回鏖劫」
——Holy Grail W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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