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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STERHUNTER-HAZARDFIELD

MONSTERHUNTER-HAZARDFIELD

MONSTERHUNTER
HAZARD FIELD

怪物猎人:禁区

尚未观测

“等待-并心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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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主』 

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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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维登夏】(*翻开古书):“欢迎回来。对于你们中的一些人来说,我是个陌生的名字,而对于你们中的另一些,我是个老朋友了。我要为你们讲一个新故事、一个老故事;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一个关于人们对抗不可违背之伟力的故事、一个仇恨与阴谋的故事、一个复仇与爱的故事、一个关于自然的故事——<封锁禁区克里姆斯>的故事。”


:【普罗维登夏】(*取出书签):“而我们的故事有一个很早的开始。在那些命中注定将要发出闪光的传奇狩人成为今后他们令人仰慕的姿态之前、早在他们的道路开始交汇之前,这个故事就悄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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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记录编号:新修雷德历1585年-丰收之月-21日

档案记录时间:下午-昏时4刻3:26

当地备注:地脉活跃期(活跃度较同期数据提升74%)

档案记录地点:弗拉玛联合王国-东部行省-伏尔甘托斯火山-第二区-火山口-“霸主行动”临时驻扎基地-前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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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炽热的红色、醒目的红色、灼烫的红色;肉眼可见的一切都是可怕的鲜红,伏尔甘托斯如沉睡在大地之下的千年万年之巨人,这座活火山是东部行省在成为王国行政疆域之前就广受人民敬畏、被原始的自然神话信仰的烈火之伟力;它从南到北横跨三个大区,绵延百公里以上,其高度仅有海洋对岸的拉瓦诺斯火山能够媲美,在古时人们曾说这两座山是大地之神的双牙,当其同时喷发时,巨大的灾厄将笼罩世间。不过实际上菲兹捷勒公会与书士队的地质科考部门组织了人手对两处火山的专项考察,它们已经被证实分属于不同的地下熔岩层,不会有同时喷发的可能性,这一传说也就逐渐同敬畏之心一起成为了古老的封建迷信之一。

 

  它每年从复苏之月到丰收之月都会开始进入活跃状态,高耸入云的棕红色裸岩地壳凸起形成的山体顶端喷射出弥漫天空的厚重火山灰和浓黑色烟幕。在天穹上无数的细小晶体状尘埃摩擦碰撞,赤红色的闪电如游动的蛇龙种穿行于压抑的漆黑中,喷吐着桀骜的力量。这座火山和其流出的烧却大地中一切的滚动岩浆形成了巍峨残忍的荒地,在炎热期死去的树木枯枝如伸向天空的古老利爪,呻吟着求救——但当地人都知道,在这一片赤热的死寂之下埋藏着生命。

 

  临时驻扎基地选择的地方是一道约400-570年前一次剧烈喷发形成的岩浆裂口留下的山谷夹缝之中,此地如某处靠近大地之中的海域附近的居民所说的,是像温泉关般的地形。这一道大约一公里宽的大地裂隙后方就是东部行省最大的边境贸易都市格莱普尼尔的对外贸易主干道,每天都有数千吨的各式商品包括纺织物、手工艺品乃至武器装备被安置在蒸汽动力的运载车中乘着老旧可靠的嵌土轨道运输往港口,此处要地应该人满为患,成为往来行商的避风港。

 

  现在却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在一个月前关停了对外的轨道,蒸汽运载列车停运闲置在仓库里,紧急货品只能通过草食龙拉动的私人小货车从山谷中狭窄逼仄的羊肠小道一件件出去,哪怕是国王的军需品也得这么走——没人有胆子在这个时节聚集大量人口牲畜在野外哪怕是主干道附近行动。因为火山发生了突发状况,严重到极点的状况,关停是无奈之举。而作为为王室和东部行省三大区国民创收的核心地带,格莱普尼尔商会每停摆一天就意味着海量的工人、从业者的灾害补贴薪从国库里扣除,巨量的临期货品和保质期极短的商品都将成为储存价值低于销售价值的废品,成吨成吨的燃石炭燃料在轨道轮机室里白白浪费,任何人都能想象这是怎么样的经济损失。

 

  父王大发雷霆,他几乎没有见过那个红发的老爷子如此愤怒过;在愤怒之余,他还能看见恐惧——在他6岁的时候,三个哥哥架着父王从前线上退下来,他的腰腹中了一箭:箭伤穿透了他的两处肠道和胆囊,御用医生说他有可能活不下来。可父亲在那个时候却抱住了因为死亡的威胁而感到恐惧的自己,粗糙的手掌拍着他的头告诉他每一个弗拉玛的灵魂都不是懦夫。他不知道这样的父王为什么会感到害怕,不如说他难以理解这个概念。战死是光荣的,伟大的,无需感到耻辱的。他忍不住怀疑父亲年老了,开始变得畏首畏尾,事事无断:可能这与大哥的早夭和二哥的病痛有关。

 

  他年纪太大了,已经老到拉不开军用武装弓;他不可能亲自来到东部行省的前线,可每日传回的赤字报告又实在是无法忍受——财政大臣反复进谏,各个将军也在不停地提出各种议案吵得不可开交。这件事也事实上无法放着不管,父王不可能接受在后世被人称为为弗拉玛带来衰弱的庸主,联合王国的下一个国王必须从他的血脉里诞生,而不能来自其他联盟国。在虎视眈眈的环境下,这个老人只能从几个儿子中调出一个能够派往前线处理这个棘手烂摊子的人选。

 

  抱病在身的二哥不用多想,他的女仆都知道他只适合做个诗人;三哥醉心于权术,话虽如此可他也确实是王室制衡外戚大臣不可或缺的力量,他若出现什么意外,父王每日都将独自面对那群口蜜腹剑的联盟国封王。五公主是个很不错的学者,或者用她的话来说是“科学家”,可惜温室长大的她不谙世事,如此重担实在强人所难;六弟倒是个正派的将军,前些年在边境的军事冲突中有不少亮眼的表现,唯一缺点是年纪尚小,号召力和统帅力捉襟见肘,在率领大部队行动时的表现只能说差强人意。

 

  最后这个差事落到了自己——四王子戴德里克·弗缇斯·科伦戴尔的头上。这毫不意外,每当他看向喷薄着大地狂怒的火山时,他都会怀疑自己的其他兄弟姐妹能否有勇气直面这样的艰难处境。驻扎的前十几日并不太难熬,他们赶在火山灰飓风前修建好了工事,只要有工事就绝没什么可害怕的。他不是开玩笑:百米长的钢铁城墙组件是轨道关停前通过在内陆军工厂浇铸一体成型的零件拼接而成的,铁矿石精炼铁、马嘉莱特钢的双层复合铸造构造让墙体的装甲层构造就厚达接近10公尺,能够抵抗龙热机关大炮的直击而不被穿透;堆叠的墙体形成如城堡的建筑,收纳着真正为它保驾护航的秘密武器。

 

东侧直面火山荒地流动着岩浆的威胁区域的墙体比别处的任何地方都厚得多,其中的可开合墙体能够以十人操作的绞盘抬升打开其中的舱室,在里面安装着需要5台蒸汽锅炉室驱动的巨型兵器;他亲眼见过那两根由人的智慧创造出来的,对抗自然的武器。斑驳锐利的金属外层布满密密麻麻无法彻底清除的血迹,老兵告诉他曾经有一头能够喷射热线的怪物靠近这里的要塞,这兵器出膛后仅仅一击就将那有着不可一世的表皮的巨兽的躯体直接贯穿,令其横死当场。有那样的东西,他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他深知荣耀将属于王国和王室,如此驻守到了今天。

 

  更前线的书记官带回了消息,那个令他们封锁格莱普尼尔、令王室将王子调来此处亲上前线坐镇、令王国亏损大量财富的灾难化身,已经离开休眠之所的伏尔甘托斯火山深处,向着他们所在的要塞缓缓接近。不出意外的话,他在1刻时之内就可以看见它了,迎击作战随之开始,他要和他的亲卫队一起给这头不知天高地厚的生物一个严肃的教训,他要把它的尸体变为他当上第一王位继承人的垫脚石,叫每一个反对者闭上狗嘴。现在他站在要塞铁壁之上,等待着生涯最大的挑战降临并胜利。

 

:【传令官】(*行礼):“部队集结完毕,殿下。”

 

:【戴德里克王子(*点头):列阵登墙。

 

千人部队步履协同武装划一,他们身穿精锐的钢制合金铠甲,在一层能令飞箭弹开的金属护甲下面的是用铁环编制的锁子甲,刀剑在命中它的时候就会被分散力道。士兵们的下摆由红色的战裙军装布组成,印有工整的弗拉玛联合王国盟徽,那是衔着蔷薇身披烈火的飞鹰纹样,象征弗拉玛人绝不败溃后退的精神象征。前方抗击部队全员携带塔盾,厚重如拆下的一块城墙那样的防具在阵线上列开能够把奔驰的战马铁骑都阻拦下来,更别提人均一把的重装骑枪;这批武器都是按照书记官的要求定制的,是只有经过长期特殊训练的兵士才能够提起将近一人粗的巨大兵装,如果说盾牌可以将战马拦截,那这柄长枪就可以把冲锋而来的骑兵连人带马一枪全部扎死。中锋部队装备了比通用型号大得多的弩炮武装,能够在枪口的爆响里发射与那些长枪威力相差无几的弹丸和弩箭。

 

或者说它们本身就不是用来对付人类敌人的武器。王国的卫士们在城墙上一字排开,两两呈组,操作着墙壁上安装的固定式机床弩,这些都是正经的攻城战中使用的设备。更多人在锅炉室和投石车附近待命,那些涂了防火漆面的支架和金属钢架结合在一起带来了更大的称重性能,投射勺中摆放着冒着惊人蒸汽的大型燃石炭块——这些石头极其不稳定,只要受到些微的冲击就会发生剧烈爆炸,哪怕在军队之中也是需要受到严格管制、运输极为困难的昂贵武器。为了不让这些武器有任何闪失,戴德里克命令他们在墙壁200公尺的后方待命,并修建了另一堵墙壁,防止敌人入侵墙壁后迅速接近这些武器。

 

:【书记官艾蒙(*登墙):武器已处于最佳状态,击发槽就绪。

 

特别协同书记官艾蒙·库瑞斯塔斯是父王本人亲自委派的。弗拉玛王立书士科学院是全境都闻名遐迩的最高研究院,他们参与了新式远航飞空艇的研发,带来了数不胜数的技术革新;这位新任书记官也更是受到父王的赏识,这个一头铂金色短发的青年已经换上了一身厚重的铠甲做好了防护。他深邃的眼窝和总是猜不透心中所想的那双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眼睛总像解剖似的盯着别人,王子会不断地因为他想起那些不怀好意的权臣。他很难谈得上信任此人。

 

:【戴德里克王子(*深呼吸):倒计时吧。那畜生还有多久抵达?

 

:【书记官艾蒙(*蹲下轻抚城墙):祂已经来了。祂已经来了,我的王子殿下。

 

他很不喜欢这个人的口气,没人值得被这样尊称。父王再三叮嘱他们要面对的是至今都鲜有记录的巨大威胁,他必须听从书记官艾蒙的谏言。他怀疑就是这个白头发的孬种让父王变成了畏首畏尾的老头,失掉了过去的英武。根据前一任书记官留下的文书来看,关于他们要迎击的对手至今只有1条可靠的记录,这是一种擅长使用沉重身躯作为武器与敌人肉搏的缓慢生物,情报少到连具体的外貌都众说纷纭;其在非活动期与刚刚结束休眠的时间里耐力很差,只要能够拖住它耗光它的体力,就只是一块会动的巨大肉块而已;根据这一线索,他们制订了这次的作战行动计划:

 

通过厚重的城墙来阻挡怪物前进的攻势,将它困在城下;同时四队投石车投放爆炸弹药,攻城弩炮和精锐士兵们夹击出动,把它拽进缠斗之中,耗尽它的体力。最后通过提前已经放置在山坡两侧的烈性大当量硫磺火药炸弹一口气夺走它全部的生命力,弗拉玛王国这头猛兽终要扑在这具庞大的尸体上大快朵颐。

 

:【戴德里克王子(*蹲下):“……全军做好战斗准备,即将接敌。”

 

他也抚摸着铁壁,连接着棕红色地表和暗黑色黑曜石大地的城墙开始发出低频振动的低鸣,从他们的视野之外有无比沉重的东西正在靠近。焊接处的铁板开始以难以察觉的频率微微地振动,一波接着一波。一开始声音并不明显,直到他能够听见轰鸣的闷响如重锤猛击山峦,那种骇人的声音抓牢了自己的心跳,全身的血液本能地加速了起来。远处的山坡在撞击和剐蹭中开始了山体的崩溃和滑坡,隆隆阵响如天边的滚雷,数千吨岩体粉碎坍塌下去形成的土灰色烟幕被火山风吹向了要塞。

 

烟灰席卷了要塞,所有人的视野都变得一片模糊,空气中的微小砂砾和风化结晶和兵士们的铠甲发生密集的碰撞,窸窣的噼啪声还有空气从要塞墙体缝隙穿行而过的呼啸声灌满了耳畔。可锤击大地的脚步声依然没有停下,山体的崩塌对它来说只是无需大惊小怪的稀松平常之事。

 

他开始感觉到不可思议,他见过火龙与海龙的尸首,他知道怪物们能够成长到比渔船还要庞大,那驱动飞龙与海龙的心脏可以把他的寝宫的花园温泉英雄雕像压垮。可那还是能够看出这是生物,他无法理解仅仅只是移动就能够发出这样的振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生物,好像大地本身苏醒了一般。

 

守卫们沉默着,双眼直视前方不可见的幽暗尘灰,等待着灰烬和砂砾形成的烟气团完全散去。

 

大概15分钟左右,他们中站在最前方的军士才能够从岗哨上看清前方。

 

:【哨卫长(*呼喊):发现目标——!准备接敌——!!

 

他的声音穿过墙壁,在每个传令官的嘴里被重复,直到每个人都看清了烟尘之后狭小的山谷缝隙对岸,流动岩浆的炽热荒原的黑曜石火场上的庞然大物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个和城墙几乎一般高的黑影,仿佛把山峦粉碎后披戴在身上的灰黑色甲壳比黑曜石更加壮丽强健,山体边那惊人的重量落下的实心的落石——能够砸穿宫殿的落石,在触碰到它的黑色甲胄的瞬间如琉璃一样轻描淡写地粉碎。从黑色身躯上伸出的棘刺好像刺穿天地的灭亡之角,顶部流动着还未凝固的高热,仿佛背负活体火山一样飘散着浓重的热能与空气接触形成的蒸汽浪潮。它的四肢,王子敢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唯一能够可以作为比喻的是20人才能推动的巨型压力制动攻城锤,即使是那东西,也得好几台绑在一起才能够到这头怪物前肢的粗壮程度,毁灭二字是想象到被那东西命中后唯一能得出的答案。

 

更令人恐惧的是它的头颅,感觉能够轻松嚼碎岩盘的下颌足够将弗拉玛的中型海军巡洋舰一口两断,那两根从下颌骨上延伸出来直冲云霄的巨牙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火山的比喻并非有名无实,其口腔中沸腾的暴怒热量把四周的空气都扭曲,如同整个地下熔岩河被微缩后凝聚在喉咙里。

 

鸡皮疙瘩从手背一路延伸到头皮,心跳再次加速,能够妨碍任何思维和思考的不安感像那热流一样不停地冲击他的脑神经,他一遍一遍检查着列队、计划、武器还有炸弹,无法冷静的心跳化为精灵鹿在胸膛里蹦跳顶撞。不仅仅是他,每个士兵都惊讶震撼于这立于滚烫棕红色大地的黑色巨影那充满压迫的存在感,自然的化身这一词汇在脑中的形象立即具体化且不容忽视。

 

:【书记官艾蒙(*惊叹着拿出笔记本):“霸天的黑神、炎狱的化身、伏尔甘托斯的支配者之主——奥坎托尔(Akantor),活着的传说。”

 

军士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个词开始被不断传递,有的人开始站不住。

 

:【戴德里克王子(*急躁不安):“它没有动。为什么它不向我们靠近?”

 

:【书记官艾蒙(*绘制速写):“可能有很多原因,比如好奇、惊讶等理由。但我们现在正在攻击范围之外。700公尺,没有任何资料能够证明祂在这个距离能够对我们造成威胁。只要我们与它僵持住,不要展现出挑衅的恶意就能让它撤退。这里已经是祂的活动区域边界,再往后的峡谷区域热量层级骤减就不利于维持体温了。”

 

:【戴德里克王子(*不安转变为愤怒):“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低头认输?我们就站在这里,祈求这头黑畜生放过我们?”

 

:【书记官艾蒙(*皱眉):“你在扭曲我所表达的语境的含义,殿下。”

 

:【戴德里克王子(*登上城墙):“懦夫。弩炮阵列准备。”

 

连续不断的上膛声在城墙上响起,一人粗的钩锁通过热熔焊接在能够击穿甲板的钢钉鱼叉上,而这样的子弹被安置进了手臂粗的弩炮发射槽;每台攻城弩可以在扣下扳机的瞬间发射两枚鱼叉并将铁链通过自动绞盘固定在城墙内部的结构里,下令开火的瞬间这头生物就会被数百根钩锁牢牢固定,紧接着分成12组,每组20人的工程队就会利用机械的力量把巨物拽上城墙锁死任他们宰割。

 

只要它前进,它就一定死路一条。王子如此坚信,而他的精神也感染了附近的士兵们,好像这些武器还在手上,世间就没有任何事能够令他们后退。

 

:【书记官艾蒙(*伸手阻拦):“就像我所说的,我们没有必要挑衅祂;祂只是对自己的领地进行巡视,撑过现在的——”

 

:【戴德里克王子(*看向巨兽):“——它的领地?曾几何时这里是它的领地?这里是弗拉玛王国的行省,我们的家园。我们建立了璀璨的都市,构建了它在此地万年也不可能拥有的文化和财富。它只是一头畜生,从我们发明火以来,我们的血脉里就只知道一件事:人终要战胜那些蛮荒的事物。”

 

:【书记官艾蒙(*不置可否地退下):“我必须提醒你,殿下。我们从没有发明火,无论人诞生与否,火都在那里。我们只是借用火去残害我们的同胞,这是行之有效的长久之路;但却从没人说过自己要挑战火焰。”

 

:【戴德里克王子(*摆手):“你根本——”

 

:【传令官(*打断对话):“殿下。”

 

士兵提醒他事情有了些许变化。王子看向原野上伫立对峙的巨影,那双如熔岩结晶一样在燃烧的黑烟和蒸汽中散发着蔑视的光芒的龙眸令他不自觉地感到不适,不安感彻底变为被挑衅的愤怒。它在与他对视,原野与火山的主人在拷问王国与军势的主人,蛮荒和文明在焦灼的大地上对望。自己敢肯定,它认为自己是个没勇气的懦夫,认为自己和身旁的艾蒙一样,它庞大的身躯在挑衅自己,在挑衅他的武器和军队。

 

艾蒙所言其实不无道理;但这世上的事从没有这么简单——他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统治者,他可以宽宏大量地饶这畜生一命。他知道世上有一种人叫做<猎人>,委托那种万中无一的、茹毛饮血的疯子来处理这件事能够让代价小得多——可没这么简单。

 

没这么简单。当你的家里进入了入侵者,你可以呼喊守卫将他赶走;这件事任何人都能做得到:“呼救”。承认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无能,哪怕是孩童也能轻松做到。但倘若你挺身而出,摧毁了你的入侵者,这件事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人民会得到一个偶像,一个击退了巨兽的英武的国王,父亲懦弱的后半生将会成为他的政治遗产,而这一切都需要将这头巨兽变成他的生涯注脚。

 

他正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传令官让他回到了现在的状态上来。

 

那头黑色的巨龙打开了它的吞天巨嘴,好像能从它的喉咙里直接看到喷发的火山口。它的四肢分散着抓地,石灰岩和黑曜石结晶奔涌着龟裂,整个身体都仿佛成为了和大地融合为一体的基座。山一样的躯体内部奔走着振动,那种不祥的振动哪怕是在壁垒上的他们也能听到,它在低吼。

 

这是宣战信号吗?

 

:【戴德里克王子(*直视巨龙的双目):“它在做什么?”

 

:【书记官艾蒙(*翻阅检查笔记):“我没有在记录中找到任何有关的情报,我猜测是某种威慑或是种间沟通的方式——我想我们极有可能目击到了一种全新的行为,一些笔记提到这类原始的龙种会有一种独特的声音来威吓和控制附近的生态环境,这些情报可以用作——”

 

:【戴德里克王子(*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不。不,不是这么简单。”

 

随着如风暴眼中跳动的雷霆一样越来越大的呼吸声,远超任何弗拉玛人认知的心肺功能开始迸发出令驱动城体兵器的锅炉机械核心都相形见绌的动能,震动的频率已经逐渐使得他们身上的金属铠甲开始了严重的锋鸣,王子腰间别的指挥剑的剑尖在剑鞘里发出碰撞声,血液的流动都被扰乱,指尖传来了麻木的错觉。

 

风向发生了变化,从前方吹来的风变为向前方的骤变风。

 

高速的气流在那张巨口里凝结。

 

:【书记官艾蒙(*惊惧着将王子扑倒):“趴下——!!!”

 

那人抱住自己坠下指挥台,落向墙后的称重支撑结构,数十吨的结实钢铁石材结构之后;他刚刚想痛骂这个书记官,指责他传播恐惧,话还没有从喉头里出口,就被彻底地打断了。

 

那是一声他从没有听过、或者能够找出任何比喻来形容的巨响。一定要说的话,他回忆道那是仿佛雷暴在耳膜上轰鸣过后留下的聋哑的回音,他第一次理解声音本身如果产生爆炸是什么样的力量。刚才敲击大地的铁锤被用声音和爆风作为载体化作了实体的灾厄概念,秒速超过300公尺的超级音爆引发的震荡波崩碎大地后无情地击中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城墙,就好像他准备的山体炸弹在墙的内部本身爆炸了,厚达10公尺的混合合金和石砖瓦砾毫无作用,它们被连根拔起在空中撕扯成可笑的碎片,如风里飞舞的纸。

 

可那绝不是纸,重量超过几十公吨的金属碎片成为毁灭的铁雨倾盆而下,每一次与阵地产生的撞击都能够带来微型地震;他根本来不及去惋惜和惊讶于城墙的不堪一击,在下一个瞬间音爆的力度就被二次增强,横向的冲击波龙卷风席卷了插满铁壁碎片的残垣断壁,击中了士兵们所站立的守卫者高台,音爆把前方举起塔盾的30来人的前锋小队瞬间蒸发,皮肉和血液从铠甲与骨骼上剥离,比身体还厚的马嘉莱特钢护盾被打穿出可怕的窟窿,震荡波如无形的透明死神,从那血洞中穿行无阻,屠宰下一个人的生命。

 

长枪手列阵之后站立的弩手队在声波抵达的瞬间就被击飞,那是比在原野上被奔腾的战马铁骑更恐怖的力道,几百人中有一半被无形之力扔起来拍在墙体上化作金属和肉块的血水。在不到半秒钟里,他的部队就有三分之一消失不见。

 

这是非常恐怖的力量,但他还能够反抗。敌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毫无办法,只要他站起来组织人手,那畜生依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挣扎着,他还没有认输。

 

没有什么可以彻底击垮他自认高于这生物的心智。

 

直到第三次增强的音爆抵达他的要塞。

 

这一次的冲击把铁壁剩余的部分也摧毁,可以支撑城邦的巨柱火柴一般弱不禁风地拦腰折断,爆音在大地上砸出坑坑洼洼的巨型沟壑挤进阵地里对着从第一次攻击中幸存的军士们展开屠杀,人墙也绝不可能抵挡强于前两道声波的震荡;于是横行无阻的冲击力击穿了他准备在后方的第二道墙壁——那头巨兽在离后方将近一公里的位置,靠着喷射的音爆击穿了他的全部防护。于是被碾碎的投石车成为了引线,整个后方的投射战车兵团储备的全部燃石炭爆破岩展开了不可阻止的毁灭性连环殉爆。他只能看到比城楼还高的火球在后方升腾,喷射向云层的烈焰点燃空中坠落的金属碎片,地狱中硫磺与火的神罚降临每一处他能够看见的空地,把士兵们化为火海中的灰烬。

 

强烈的耳鸣一直持续,从没有治愈;他听不见燃石炭爆炸的声音,哪怕火焰在眼前肆无忌惮地吞噬生命;他听不见士兵们的惨叫,哪怕那个血肉模糊烧出森森白骨的传令官倒在他的脚边;他流着血的鼻腔闻不到味道,哪怕自己的红色头发被燎去了半边。

 

但死亡是一种从全方面来袭的触感,它不是听觉、视觉、嗅觉、触觉中的任何一种。它是一种平静的液体,当你沉入其中时,它会从每一个角度入侵摧毁你;生物无法抵抗对死亡的恐惧,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抵抗;只需要给其足够的时间在这潭死水中浸泡,恐惧能改变很多事。

 

他花了大概有超过十分钟,躯体才能够活动;亲卫队长把他和艾蒙从瓦砾下面挖了出来,他们声嘶力竭地吼叫,他一样听不见声音;他能明白意思。

 

音爆夺去了弗拉玛人的听觉,夺不走还活着的灵魂。在惊魂未定的艾蒙的震惊中,他怒吼着发布了指令。

 

:【戴德里克王子(*拔出断掉的指挥剑):“全体幸存部队向城外集结,把那畜生拖在投弹点平原,不计代价不许后退,任何逃兵和懦弱者不论军衔当场阵斩毋需过问!”

 

还活着的人们抓起死去的同伴的武器,跨过破裂的铁壁——他们曾经的骄傲、信仰和自尊的来源,冲向要塞城外。

 

:【戴德里克王子(*甩开披风):“击龙枪在哪儿?!!!”

 

:【亲卫队长德利昂(*拦住他):“那里已经是一片火场了,殿下! 我们必须想其他办法。”

 

他看向倒塌燃烧,因为高热变成橘红色正在融化变形的击发槽控制台入口,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戴德里克王子(*嘶喊):“只有无能的国王会在王国面临死亡时退缩! 如果今天弗拉玛王国要迎来伟大的死亡,我也会和它一起死在这里! 给我拦住它,等我号令!”

 

他冲过了火焰,舔过他全身的致命温度让他全身起火,入口后面因为变形而喷射冷却液的水管救了他;多处烧伤沾满灰烬和尸块的王子在走廊上奔跑着,将盔甲和外衣一件件脱下,抵达了兵器储存处勉强幸存的城楼顶。

 

在他们重振旗鼓的几十分钟里,巨龙已经抵达了城墙下方。他的部队不断地对它的巨神黑铠发起攻击,可无一奏效。火山巨神奥坎托尔的龙爪裹挟洪荒巨力,猛击战斗的平原,他们脚下的岩盘就碎裂下沉,超震动掀起地下熔岩河中的液态物质,卷起死亡的火焰海浪,岩浆形成的液体墙砸落下来,数十条人命不值一提地消亡。

 

他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你在战场上和敌人搏杀,拔出武器刺入敌人的胸膛后被敌人杀死,你的敌人会记住你,士兵们知道这样的一个战士存在过,你为了更高的事业献身,你的亲人将会在自豪中接受你的离去,继承你的荣耀。

 

可那巨龙——

 

那是完全的另一回事。

 

它卷起熔岩浪涛摧毁你的意志,唤来黑风的声波炮消灭你的精神。只要它愿意,它可以在一击内杀死成百上千人,你不是在同敌人的公平搏斗中死去的;你可能死于坍塌的房屋,战友死后飞来的武器碎片,陷落的地面或是不知道哪里掉下来的石块。你就那样带着你的反抗精神化为血肉,你不再是一个生命。

 

你只是幸存者怀揣畏惧和侥幸所写下的报告中的一个数字,你毫无意义。

 

这就是自然界的等级之差。

 

这种无力感令他愤怒到了极点;愤怒和无力同样沉重。

 

:【戴德里克王子(*发射信号弹):“投弹——!!!!”

 

他用手弩射向天空的蓝色燃烧弹得到了反馈,还在山坡上的幸存者们从峡谷两边投射下了特大型集束火药炸弹,离他所站立的城墙破片近在咫尺的巨神遭到了密集的轰炸,它们的反击开始奏效,爆裂的火光团吞噬了几百公尺内的全部东西,他的部队开始回撤。仅剩的一组5台投弹车紧跟信号,发射出了燃石炭投射弹,两种爆炸互相补正,喷涌的火海火柱能够泯灭任何生命。

 

哪怕是它也不可能幸存——

 

他自己也不再相信这套说辞了,心中只剩下了名为祈祷的本能。

 

答案是否定的。硝烟散去,火山的巨神除了几根折断的棘刺外毫发无损,庞然大物的头颅又一次看向了王子,这个赤裸着上身,胸怀满腔愤怒和不甘的人类手持铁镐和短剑站在墙头,和巨龙对视。

 

轰动大地的巨躯一步一震地向王子的城楼靠近。他的军队已经溃败,所有手段已经全部消耗殆尽,他能够做出的反击只剩下最后一个。他在等待着,等待巨龙抵达弗拉玛王国值得信赖的决战兵器的攻击范围。他的手紧握铁镐不断地颤抖,身处火海之中却感到无比的寒冷。

 

:【戴德里克王子(*咬牙切齿):“畜生。来吧,畜生。”

 

当它的一对巨型下獠牙能够在城墙铁皮上剐蹭出刺耳的摩擦声时,他对着击发槽用尽全力将抡圆了的铁镐砸向了身后印有传说中黑色之龙的纹记的击发槽,内部的气压管互相撞击发出如洪钟如巨锣的震响,灰尘从墙体上抖落。能够击杀飞龙的击龙枪——数公尺粗的对龙兵器从城墙里带着蒸汽爆燃和火药的推进力刺出,喷发的蒸汽如风暴,向着这头四足的巨龙的面门而去。

 

但它就在那里停住了,剧烈的金属变形声穿透整个阵地。这枚击龙枪卡在了轨道上,毫无疑问这是刚才爆音炮击中墙体后带来的弹射轨道变形,弯曲的推进腔形成了角度,这根击龙枪的底座被钩在了后面的击发膛撞角上,对于这种依靠出膛时的速度穿透敌人的巨大动能武器来讲,这是致命的。

 

王子几乎能够从巨龙的眼中看见那种深入骨髓的蔑视。

 

它在嘲笑自己;嘲笑这个弱小无助的种族,拼尽全力的濒死反击甚至没有击中自己。

 

他和他的军队成为了笑话。

 

接下来他就要成为尸体。

 

参天的巨牙在巨神的驱动下咬住了伸出的击龙枪,超过任何刀枪剑戟的牙齿伴随其下颌岩石质感肌肉的不断发力,刺入了击龙枪的钢铁外壳内部,王国的最后兵器就那样折断变形,被从城墙上剥离,像被扯下的四肢。渗透入骨髓的恐惧在他的脑内炸开,他连控制自己的身体逃跑也做不到,他只是悲哀地站在原地,看完了巨龙摧毁击龙枪的全过程。

 

他的荣耀对巨兽而言毫无意义,他的生死自然界漠不关心。他的地位和身份在弱肉强食的铁则面前什么也不是,巨龙没有记忆,百年后当它再次苏醒摧毁沿途的一切,来到这座要塞的废弃遗址上的时候,也绝无可能记得百年前有一个狂徒胆敢挑战霸主的权威。

 

它会活下去,自己的生命将要停止在这一天。

 

没有文字能够描述他那时的畏惧和恼怒。他放弃了挣扎,他承认自己被恐惧和憎恨击垮了,他不再是英勇无畏的王子,他只是另一个在火山的原始力量面前下跪的部落人。

 

他本打算闭上眼睛,迎接悲痛的死亡。当然,倘若如此,这篇故事也就不可能在后来的弗拉玛王国的新朝中被传颂,我们的故事便不会有个开始。

 

突如其来的轰鸣声里,墙体再次打开击发腔膛,剩余全部的火药爆燃喷发的蒸汽驱动着另一根击龙枪在一分钟的延迟后推进而出,这根技术凝结而成的动能武器本体在刚才的音波攻击的轰炸下侥幸地完好无损,引线和击发装置产生了位移,这使得开火时间往后推延了一分钟。在刚才的恐惧之中,戴德里克已经几乎忘记了发射槽里装着两根击龙枪的事实。这根被遗忘的击龙枪击中了因为摧毁了另一根而不曾设防的黑色巨龙奥坎托尔,它的巨牙直面冲击后在震响里断裂了一截,紧接着就被打中了面门。大量的甲壳破碎带来的疼痛令其后退,如第五对利爪的厚重摧山尾支撑着它庞大的体重没有倒下。

 

被激怒的霸主咆吼着,声浪引爆大地,喷发火山。

 

它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彻底摧毁眼前的钢铁要塞和王子。

 

只可惜这一次地势没有站在它这边。音波破坏了峡谷的结构,百万吨的石灰岩崩裂坠落,震耳欲聋的滚石碰撞之中整个峡谷发生了地质结构的崩坏,巨龙的体重本身就让岩浆凝结形成的结晶与黑曜石组成的地面不堪重负,更无法承受两次爆音冲击,它比要塞还先一步地被摧毁了,两座山砸在了巨龙脚边的大地上,几百平方公尺的地面沉入下方的岩浆里,没有了支撑点的巨龙本身的体重成为了弱点,它控制不住地下沉。

 

紧接着伏尔甘托斯火山上奔流而下的千万吨熔岩河流淹没了脆弱无比的低地平原,烧尽了一切,并不畏惧热量的巨神也无法抵抗岩浆的洪流,它被推向了火山的更深处,天旋地转之中戴德里克王子被亲卫队搀扶下了城墙,向后方撤离。

 

:【书记官艾蒙(*心有余悸地回望):“谁也无法反抗。”

 

他当时没理解艾蒙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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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20年里,没人知道那头巨龙的下落。哪怕峡谷要塞重建,它也没有回来。父王和三哥以此事大作宣传,他成了击杀火山黑神的传奇英雄,戴德里克王子成为了弗拉玛的王立事记君王传记里的戴德里克二世。

 

只有他自己还记得那一日面对的恐惧和无力,那种力量留下的影子成为了根深蒂固的种子,在他登基后的日子里开花结果。宫廷的舞会、曼妙的王后、香艳的酒夜都无法抹去他对那种力量的渴望。只有那种力量才是超脱这些凡俗的根源,那种力量只属于怪物,不属于人。在当政14年,两个哥哥都过世后,他推开研究院的那扇门,让一切的齿轮转动起来时,心里就剩下一个想法:

 

想要成为真正的霸主,唯有一途。